16．C 你為什么拿這一個 張曉風(fēng) 回家之前.我去買了一些水果. 我買了一根香蕉.兩個橘子.和一個泰國椰子.中秋節(jié)剛過.家里水果沒吃完的還很多.隨便買一點即可.今天選的三樣各有理由.香蕉是因為今年盛產(chǎn).大家?guī)兔Τ砸稽c比較好.所以買它幾乎是出于道德的因素.至于橘子是因為它初上市.皮還青青的.聞起來香味卻極辛烈.令人想起千年前的老蘇寫給朋友的詩: “一年好景君須記.最是橙黃橘綠時 . 只須花少許錢.就能買到季節(jié)的容顏和氣味.以及秋來的詩興.何樂不為--所以.買橘子.是基于美學(xué)理由. 而買椰子卻有個非常簡單明了的訴求.我口渴了.此刻已是晚上十點半.我在外工作了一整天.非常辛苦.自己帶的水也喝完了.買可樂或礦泉水會留一個塑膠瓶來傷害大地.不如買椰子.椰汁甘美近酒.而且椰子殼對大地是無害的. 但我在排隊付錢的時候.收賬的老板娘卻用非常奇怪的眼神望了我一眼.說:“喂.阿姨.你為什么要拿這一粒? 她指的是那個椰子. 咦?這一個不能拿嗎?難道顧客有義務(wù)告訴店家自己為什么要選某一個水果嗎?這年頭連父母都不見得敢問子女為什么要選某人為配偶了.我卻竟要回答這么一個奇怪的問題. “沒什么.我隨便拿的. 我說的是實話. 付完錢.我請她幫我在椰子上鑿一個洞.她鑿好.替我插上麥管.然后.她轉(zhuǎn)過身來.又追問了一句:“那么多粒椰子.你為什么偏偏拿這一粒? 奇怪.原來她還沒有放棄要問我真相.這一次.輪到我好奇了: “這一粒.有什么不該拿嗎? 我問. “大小都是三十元一粒.這一粒.特別小呀! 她嘆氣.仿佛我是白癡. “所以.剛才那根香蕉我沒跟你拿錢--但是.怪呀.你為什么要選這一粒呢? 她的年紀看起來不算小.從事這一行想必也有些歲月了.閱人大概也不在少數(shù).看到我這種顧客不選大反選小.簡直顛覆了她用專業(yè)知識歸納出來的金科玉律.所以想窮追猛打問個明白. 但我并不想挑個大大的椰子.我此刻并沒有太渴.就算渴.我也快到家了.我只想有點什么潤潤喉而已.有什么必要花時間去精挑細選找粒椰汁飽足的大椰子呢?這跟道德的修養(yǎng)不太有關(guān)系.我只覺這樣做比較合理而已.如果我此刻行過沙漠正午.喉干舌燥之際看見椰子攤上有大小不一而價錢一樣的椰子.我大概也會揀個大的拿吧? 可是回顧前塵.我的大半輩子好像都沒碰上什么非爭不可或非挑不可的事.我習(xí)慣不爭.可也沒吃過什么大虧.像此刻.老板娘不就免了我的香蕉錢嗎?也許她可憐我的弱智吧?其實她沒算我香蕉錢我也是經(jīng)她說明才知道的.我習(xí)慣不看秤.不復(fù)核.店家說多少我就給多少.我不是個全然不計較的人.但生命.義理.文章都夠復(fù)雜了.實在顧不上水果的價錢啊. 我當場把椰汁喝完了.那分量不多不少.剛剛夠潤我當下的枯喉. 【查看更多】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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